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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之谷SF御灵带什么符文好打-龙之谷碎夜转为御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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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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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@幻思系 独家首发】

  【序章】 璀阳派龙之谷SF御灵带什么符文好打,铸剑厅。

  从昏暗的隧道内走出的一刻龙之谷SF御灵带什么符文好打,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,橙红色的火光像骤然出云的朝阳,刺痛了他的双眼。

  这是十二岁的柳晗风,第一次来到父亲铸剑的地方。

  从很小的时候,柳晗风便有两个心愿——其中一个,是能到父亲的铸剑厅中看上一眼,另一个是,能够有朝一日和父亲那样,成为当世第一的大铸剑师。

  父亲是璀阳执剑长老,号为夙兴,不仅铸剑技艺绝顶,更精通武功术法,胸中所学包罗万象。记忆中,父亲高大的身形,永远是他只可仰望的榜样。

  如今,在多次恳求下,他终于完成了第一个心愿——未出炉的啸锋剑被璀阳弟子重重把守着,从没有一个外人曾经窥见过真正的模样,也只有作为铸剑师之子的他,才有机会破这个例,提前看到这把天下最神秘宝剑的真容。

  隧道尽头,是一片悬空的露台。柳晗风猛地扑到栏杆上,攀着向下望去。他瘦高的身材在同龄孩子中算是高挑的,栏杆的顶端紧紧压入了他的胸口。热浪袭来,他清俊的额角和上唇密密渗出汗珠,却根本顾不上擦拭,只是睁大明澈的双眼。

  空旷和高度令柳晗风一下眩晕,这才意识到,这间位于山腹之内的铸剑厅,巨大得令他吃惊。他站在露台上的身影,渺小得像沧海的微尘。四壁是粗糙凹凸的岩石,上面镌刻着繁密的符咒。天穹像是笼罩着翻滚的黑云,望不到顶,数不清的细铁链垂下,火光在铁链尽头的铜盏里燃烧,高低错落。

  柳晗风扶着栏杆,自平台上低头看去,古拙的铸剑炉就正对着脚下。炉身镌刻着贯日长剑的纹样,刻痕泛着依稀铜绿。炉内橙红的烈焰漫卷。倾斜的影子交织着,静谧无声。

  然而他最想看的,还是那把传说中的啸锋剑——那把璀阳派倾整派之力准备了数十年,又让他惊才绝艳的父亲耗费二十载不眠不休,却仍然未能铸成的剑。

  ——这把剑,究竟有多么的不同寻常呢?

  柳晗风凝神,试图看清炉中那把剑的模样,但刺目的光却让他无法定住眼神。他只能辨出有隐约的剑形沐在炉内,被炙烤得银白通透,像是天地六合最耀眼的光,都藏在了剑内。

  他从很小就知道,普通的工匠铸剑,要经过选材、冶炼、造模、铸造、锻打、开刃、淬火、精饰等数个步骤。然而璀阳派的铸剑师,所采用的方法却是截然不同的。

  他们可以给所铸成的剑赋予灵力,以术法操纵,威力远远超过一般的凡铁。因此,璀阳门人也就成了普通人口中的“剑仙”。

  他曾经听父亲讲过,这数十年里,门内曾经有三位前辈,因铸剑耗尽心神而英年早逝。他一直没来得及问,为何璀阳派要倾上下之力,不惜代价地铸造这样一把剑。但从父亲紧簇的眉头,眼下的乌青之中,柳晗风可以感觉到这把剑对于父亲,究竟有多么重要。

  父亲接手铸剑的重任已有二十年。从小到大,父亲每隔半个多月才会返家一次,其余时间都是在铸剑厅不眠不休,而每次见到他,都是眉头紧锁满腹心事的模样。

  尤其是最近的两年中,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有时甚至半年无法见面。从父亲愈加倦怠焦虑的神色中,柳晗风敏锐地猜到,父亲铸剑的进程,一定遇到了格外严重的麻烦。

  终于,他从母亲的口中隐约得知了真相——原来父亲铸剑的进程,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,但似乎由于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样材料,始终无法大功告成。

  只差这最后一小步,也是难以逾越的一小步。

  母亲在几度犹豫后,终于透露给他一个更加令人揪心的消息:原来,父亲铸剑的过程拖得太久,炉火、灵力、材料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。如果最后的半年之内,再不能找到解决之法,那么父亲,以及无数人所做的一切,便将前功尽弃,毁于一旦。

  从父亲逐渐憔悴的身影,阴霾的神色中,柳晗风知道母亲的话的确属实,一颗心也渐渐沉下去。父亲耗在铸剑厅的时间越来越长,他渐渐也觉得食不知味,甚至在半夜突然从床上坐起,睁睁望着窗外铸剑厅的方向。

  ——不知道父亲最后差的材料究竟是什么,要怎样可以找到,他要做什么,才可以帮到父亲?

  啸锋剑静静伫立在铸剑炉中,一动不动。柳晗风下意识攥紧了栏杆。

  虽然年仅十二岁,可是自幼性情倔强的他,从来不相信什么事情是他无能为力的。只剩下半年了......要是可能,他愿意用尽一切方法,只要能帮父亲渡过难关龙之谷SF御灵带什么符文好打

  他慢慢沿着栏杆移动,试图以各个角度看清炉中的剑。失神间,忽然脚下一空站立不稳,才惊叫了一声,身子就猛地撞在栏杆上。几根栏杆年久失修,在他的冲撞之下,居然咔嚓地折断了。

  柳晗风大惊,急忙伸手胡乱攀住,才没有从断裂的栏杆间摔落出去。然而栏杆上的倒刺,已在他的手掌上撕裂出一道深深的口子。

  钻心的剧痛,让柳晗风发出一声闷哼,受伤的手已血流如注。他胡乱地用衣襟去裹伤口,但血已经断线的珊瑚珠子一样,从攥紧的掌心滴下。

  血珠自高高的平台上坠落,径直落入了铸剑炉中,泛起一道道青烟。

  柳晗风忙着处理手上的伤口,并没有留意到,自己的血滴入剑炉的一刻,炉中的剑竟悄然发生了前所未有异变。

  剑气缭绕,像是突然因落入的鲜血变得鲜活,陡然爆发出了光华,一阵金属的共鸣声,自寂静中渐渐响起,细线一般钻入耳中,像是沉睡已久的生灵,在荒芜里慢慢复苏。

  剑炉的变化,到底引起了晗风的注意。他眉头微蹙,正准备看个究竟时,却被一声呼唤打断。

  “晗儿,怎么了?”

  柳晗风回头。一道清瘦的人影,正自甬道快步而来,单手负在背后,长襟广袖的黑衣衬出笔挺的身形,正是闻声而来父亲。

  璀阳执剑长老夙兴脸颊清癯凹陷,薄唇紧抿,眉宇间总是有几道形如川字的深痕,加上一双沉如冰水的眼,总是不怒而自威。

  柳晗风见到父亲,心中一凛,心中的倔强却涌了出来,下意识将受伤的手藏起,若无其事地一侧头,“......没事!”

  他自以为瞒得很好,夙兴却已大步上前,一把扯过儿子流血的手,厉声呵斥,“什么叫没事?你自己瞧瞧!”,“不知轻重,徒惹麻烦!还用为父再教训你吗?”

  柳晗风抿唇不语。看到那样严重的伤,夙兴嘴角抽搐了一下,狠狠瞪了儿子一眼,“嚓嚓”几下,便将自己的衣襟撕下几条,道道为儿子包在手上,止住涌出的血。

  柳晗风露出了些许诧异。他知道父亲一向最重仪表端庄,连衣衫上有半丝皱褶也不能容忍。父亲那件黑色长袍乃是新制的,衣襟袖口均绣着最精美的花纹,价格不菲。

  他有些无措地伸着手,看父亲紧蹙着眉,将衣衫上撕下的布条一道道缠在他的手掌上,渗出的血将精巧的花纹浸污。

  父亲的手修长而有力,指节凸起,握住他的手时传来的体温,忽然带起柳晗风心底的一股暖流。

  记忆中,不苟言笑,忙于铸剑的父亲极少抱他,而自七岁后,父亲甚至再也没有牵过他的手。这还是他第一次,注看清父亲手掌的样子。

  他怔怔望着父亲,保持伸手的姿势,乖乖地任凭父亲摆弄。

  但包扎到一半时,夙兴的动作却戛然而止了。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,他的眉头猛地蹙起,突然转过头,牢牢盯着铸剑炉的方向,眼中闪过异样的光。

  他放开儿子还未包扎好的手,猛地扑向栏杆,俯身下视,死死盯着铸剑炉,良久没有动弹。

  父亲一贯笔挺的脊背在微微颤抖。柳晗风抓着散开的绷带,不知所措。从小到大,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激动的模样。

  炉中长剑带上血色的光华,像有了生命般忽亮忽暗,映入夙兴瞪大的眼。

  然而,落进剑炉的几滴血很快就干涸,剑上的异变渐渐消失,锐鸣声也平息了。

  “怎么回事,这是怎么回事?”夙兴霍然转身,一把抓过儿子流血的手,紧盯他的眼睛,“晗儿,你刚刚做什么了!”

  “是你的血......你刚才把自己的血弄进了铸剑炉,是不是!”

  柳晗风脑中空白了一瞬,第一个念头是自己不慎闯了大祸。他深吸了口气,打算和盘托出,“是......爹,情况很糟糕吗?”

  他定了定神,扬起脸,“爹,要是龙之谷SF御灵带什么符文好打我给你惹麻烦了,一人做事一人当,你责罚我吧。”

  夙兴的眉头压得很低,给双眼笼上阴影。他突然拽过儿子淌血的手,伸出了栏杆外,用力一捏。柳晗风感到掌心一阵刺痛,鲜血自掌心接连滴落,不偏不倚坠入铸剑炉。

  鲜血入炉的一刻,炉中的啸锋剑再度绽放出夺目的光华,血色缭绕,剑鸣大作,直冲穹顶。

  “果然,果然......”夙兴喃喃,手一软,儿子淌血的手跌下,血迹蹭上他纯黑的袍服。璀阳第一铸剑师站立不稳,踉跄后退了几步,死死盯着铸剑炉,双眼发直。

  柳晗风错愕地望着他。矜持严肃的父亲,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。

  璀阳大铸剑师喘息几次,突然犹如梦呓般喃喃,“十几年了,为铸这把剑,已经找了十几年了......想不到,我的亲生儿子竟然就是......天意,天意啊!”

  “爹,爹,你怎么了,你究竟在说什么?”捧着流血的手,柳晗风看到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,惊疑不定。

  听到柳晗风唤的几声“爹”,夙兴狂热的眼神陡然清醒了几分。他深吸了口气,揉了揉眉心,恢复了镇定,走过去半跪下身子,重新细心地将儿子手上的伤口包扎妥帖。

  柳晗风感觉到,父亲表面镇静,可为自己包扎的手冰凉刺骨,在微微颤抖。

  夙兴站起身,深深呼吸了几次,转头唤身后捧剑侍立的童子:“长松,出去叫你小师叔过来。”

  那个眉清目秀,十三四岁的童子应声而去。柳晗风知道,父亲口中的“小师叔”是谁。小师叔名叫商岳瀛,是父亲夙兴最年轻的小师弟,未满二十已修为冠绝,更是铸剑方面的天才。

  商岳瀛爱剑成痴,一铸起剑来,甚至可以几日不眠,为一个最普通的细节,也会琢磨上数月,而一件费尽心血的大作,也会因为稍有瑕疵被他随手毁去。

  正因为如此,商岳瀛在十六岁的时候,已在璀阳无数精英中脱颖而出,成了夙兴最得力的助手。到了后来,他甚至成了夙兴唯一一个会将大事小事,甚至重要的机密与其相商的人。

  半晌,一个白衣负剑的青年缓步而入,向夙兴躬身行礼。青年年方弱冠,长眉入鬓,目沉如水,一把竹青色的佩剑负在笔直的背上,衣袂在剑厅热浪中翻涌如云。他举动沉稳,目不斜视,好像只是一道拂过的清风,周遭万物皆不存在。

  “小师叔。”柳晗风向他行礼,白衣青年微笑颔首,并不多言。

  “晗儿,为父有要事与你小师叔商议,你先到别处玩耍罢。”夙兴背过身子,开口道。

  柳晗风迟疑,却被人在肩上一拍,“晗风师弟,夙兴师尊既有事,还是莫要打扰罢。”

  晗风回头,却是那个名叫长松的侍剑童子。那个少年比他大着一两岁,神色中透着灵气,唇红齿白,他娴熟地窥一眼夙兴的脸色,向晗风一揖而笑,“愚兄上次比剑输给了你,还未得空向师弟请教呢,走吧走吧,咱们去别处练剑玩耍。”

  柳晗风犹豫片刻,终于还是在长松的催促下,一面回头一面走开。

  见他离去,商岳瀛上前一步:“师兄,你难道......”

  “方才你在一旁,都看到了吧?”夙兴不回头,沉声道。

  商岳瀛徘徊片刻,垂下眼帘,点点头。

  “你知道的。为了给啸锋剑的剑气开刃,我曾不眠不休苦寻十余载,试验了百余次。”

  夙兴回过头来,负手而立,眼神迷离,“我找来近千头野兽,一一杀死在铸剑炉前,用它们的血为啸锋剑开刃。但是,竟没有一次成功。

  他猛地别过头去,压低眉头,“我本来早已看开。天地之大,要找到完全合用的生灵作祭剑之用,谈何容易!本以为这一世,再无希望看到剑成那天,却没想到......最合用的祭剑之材,居然,居然就近在眼前......”

  商岳瀛霍然抬眼:“师兄,你不会是想说晗风......晗风他,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!”

  “不错,他是我的亲生儿子!可是刚才明明白白,晗风几滴血一滴入剑炉,啸锋剑就生了那么强的共鸣,简直太合适了.......就是再找上二十年,也未必能再遇到啊。”

  夙兴远眺铸剑炉,“最后这半年里,啸锋剑再无法铸成,就是火尽剑毁的局面,咱们的一切心血,就前功尽弃了,我......我又怎能甘心!”

  商岳瀛长叹,“师兄,为了这把剑你付出太多,怕是已入了心魔了。”

  夙兴嘿然叹息,半晌无言。

  商岳瀛将笔直的身形面对剑炉,缓缓道,“师兄,你很清楚。铸剑最后、也最关键的步骤是开刃。寻常工匠的剑,是凡铁铸成,打磨煅烧,以水淬火,就可以大功告成。但咱们璀阳派“御灵”之术铸造的剑,不拘于金铁,而在于“剑气”。给‘剑气’开刃,叫做‘淬灵’。所要用的就不再是水,而是活物的血肉之躯。”

  “以活物的血肉之躯承接剑气,用其全身热血淬炼,抽尽血祭品的生机,才能使神剑开锋,真正算是铸成。”

  “但凌厉的剑气侵体,作为血祭的人也好,兽也罢,必死无疑。即便退一万步来讲,有人能够侥幸存活下来,那也是全身经脉尽毁,终身沦为缠绵病榻,动弹不得的废人。”

  铸剑厅宽广无比,父亲与小师叔的对话,柳晗风只能零碎听见不连贯的几句,根本无法听清,只能作罢。

  夙兴黯然垂眸:“晗风是我唯一的儿子,我自然不忍心。但只有与剑气完全吻合的生灵,才能作为淬灵血祭。天下之大,不知要再找上多少年,才能另找到合用的。何况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,天意,天意啊......”

  “师兄何不看开些呢?”商岳瀛道,“铸剑的过程中,有苦有乐,即便最后剑没能铸成,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记忆的往事。难道定要宝剑出炉,才算有成就?”

  “呵,师弟,难怪人人叫你‘剑痴’!这把啸锋剑关系到的乃是璀阳派百年基业,等到神剑铸成,便可破开地穴灵力,使得门内弟子的修为大幅提升。到时候靠神剑之力振兴璀阳,一统江湖,乃至整个天下,都是指日可待!”夙兴负手而立,眼中有睥睨的光芒。

  “到那时,我夙兴便是一代宗师,一代霸主,而你亦然!所以,我怎能放弃,如何甘心!”

  “师兄有此大志,岳瀛却只想精研剑道,将铸剑之术钻研到极致,看来是志趣不同了。”商岳瀛躬身一揖,

  “但不知道铸成神剑、一统江湖乃至天下的志愿,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两者之间,若要选择的话,师兄会想要哪一个?”

  夙兴全身一震,眉头紧蹙,死死咬紧了牙关,眼神剧烈变幻几番。

  半晌,他低声道,“够了,此事休提。谁说要铸成啸锋剑,就一定要牺牲晗儿了?咱们不是还有‘那个计划’可以一试么?”

  商岳瀛俊美的脸上顿生错愕:“师兄是说......!”

  夙兴冷睨他一眼:“怎么,你难道不想看到举世无双的神剑出炉了么,我的剑痴师弟?”

  “也罢......岳瀛既是师兄的助手,那么一切悉听吩咐。”商岳瀛沉吟良久,垂下眼帘。

  遥望正在谈话的父亲和小师叔,柳晗风出了神。但无论如何努力,他也无法听清全部的内容,焦躁地按住了栏杆。

  一旁捧剑的清秀少年忽而走近,微笑道:“师弟别急。我知道你一心想为师尊分忧,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。”

  晗风一向并不怎么愿意和父亲的这个侍剑童子说话,淡淡低眸一笑。“呵,未必。我现在不是照样什么都做不到么,长松师兄?”

  他忽然想到,作为侍剑童子的长松每日都跟在父亲身边,又性格缜密,对于父亲的各种消息的了解,其实并不比小师叔来得少。

  他脱口想问长松,对方是不是知道,此时自己该怎么做才合适,但想到平日两人关系并不密切,终究没能出口。

  长松的眼神微微变换,似乎暗中掠过某些念头,却很快如常,依旧平和地微笑道:“师弟天资过人,又是师尊的儿子,多么的让人羡慕,不像愚兄,只是区区一个捧剑童子。”

  “愚兄常在师尊身边,知道师尊一向对你寄予厚望。如今他老人家为铸剑的事情殚精竭虑,如果你能做些什么让他欣慰的事情,师尊一定高兴得很。”

  柳晗风不语,长松的最后几句话,到底是击中了他的心坎。

  ——是的,这时候,父亲大概最需要自己为他做些什么,来为他分忧,让他欣慰罢。

  炉火明灭,犹如跳跃舞蹈的魂灵。柳晗风眺望着铸剑炉前父亲瘦削的身影,将手指用力捏紧:为了最敬爱,最崇拜的父亲,他真的做什么都可以——只要有一天,他知道该怎么做。

  然而之后的三个月,父亲却因铸剑之事到了紧急关头,在铸剑厅内闭关不出。

  闭关前,父亲只交代了他三件事:照顾妹妹、用心习练剑法、严守门户,不得乱跑。

  晗风有几分失望,只得勉强宽慰自己:将父亲的吩咐做好,也算是为父亲尽了心。

 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,柳晗风按照吩咐,待在“棠梨叶落谷”中,百无聊赖。除了每天习练剑法,便是陪着十岁的妹妹晞云玩耍。

  棠梨叶落谷是璀阳门人亲眷居住的别苑所在,因为璀阳派结节的保护,甚至连四季都不会变化,永远保持着不变的仲春景色,像一幅永远挂在那里的画作。有时候柳晗风会觉得,门前的藤萝花的数量,都永远是恒定不变的。 妹妹晞云正是最好动的年纪,又十分的爱粘人,怎么也无法忍受无聊的时光。好在晗风有一手雕刻木剑的绝活,可以哄得她安安静静地待上好几个时辰。

  因自小崇拜身为铸剑师的父亲,从可以拿得住刻刀起,晗风就试着将能弄到手的木条木块,雕琢成剑的样子,还要加上剑柄,剑鞘,假装自己也是了不起的“铸剑大师”。到了后来,居然也成了一手绝活,甚至连父亲的佩剑“天璇”,商岳瀛的佩剑“青涯”,包括还未出炉的“啸锋”,都能在他在只见过几眼的情况下,仿照着雕得惟妙惟肖。他是左撇子,用刀手法和别人不同,只要是开了头的作品,就只好由他一个人完成,再没人能接手,被晞云戏称为“哥哥大师的绝版大作”

  ——虽然,这“大作”一旦被父亲从床缝里搜查出来,就要顶上“不务正业、玩物丧志”之名,被踩个稀烂。

  “哥哥,木剑什么时候能雕好呀,你说好了的,不能不算数!”晞云细细的声音,伴着轻快脚步踏过草地的簌簌声,忽而远远传来

  晗风只得收了手上行云流水般的剑势,无奈地看向顽皮的妹妹。

  一转眼,晞云就像一只小鹿般,蹦跳着到了跟前。这天她梳了漆黑的双丫髻,将一张小脸衬得又白又嫩。桃粉色的衣襟里,兜着一捧刚刚采来的海棠果,一颗颗都是青绿的,还没成熟,她却宝贝一般牢牢护着。

  “哥哥,你吃不吃?”她仰起头来,齐刘海下睫毛一闪一闪,眼睛眯起来,像是里面盛满了蜜,伸手就把一大捧的海棠果往哥哥怀中推去。晗风连忙单手去捂,果子噼啪掉了一地,狼狈不已,只得先反手将左手中的长剑插到背后,手忙脚乱地捧过。

  “你的剑法够厉害啦,为什么还要整天整天练剑,不陪我玩?上次说好给我的木剑,你还没有做完呢,说话不算数!”

  “并不算很好啊。是爹爹嘱咐我勤练剑法,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。”晗风寻个平坦处,将一把半熟的果子放了,换了郑重的神色,望着妹妹脏了几处,划破两道口子的袖子,“下次不许再去爬树,好好待着。”

  “哎,你怎么那么听爹爹的话啊,他又不在。”晞云瘪嘴,“我看哥哥你跟爹就是一伙的,教训人的样子,跟他真像!”

  “就是因为他不在我才更要勤练。”柳晗风道,“爹是当世第一铸剑师,术法武功都非常厉害,差不多是这世上最有本事的人。我将来的目标,就是能追上他,甚至超过他。”

  “你拿爹爹当榜样呀,那可难喽。”晞云将手绞在身后,探着身子,眯眼笑。

  “不过哥哥我相信你。爹爹会铸神剑,你将来一定也会。其实你已经很厉害啦,长松师兄是爹爹的徒弟,他比你大,练剑法的时间比你长,谁都说他很聪明,可还是比不过你呀。”

  “长松师兄比剑第一次输给你,你可不知道他回去气成什么样,他不吃不睡,疯了一样地练剑练了三个月,还几次来偷看你练剑的招式,找你的弱点。可是最后啊,再比剑的时候,他居然还是输啦。”

  晞云突然收了笑,认真地看着他,“哥哥,我悄悄告诉你,师兄他......他发了誓,一定要超过你,还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,流了好多血,说这是在提醒自己,吓死人了。” 听到妹妹随口的话,柳晗风忽然觉得心头一紧——因为印象里,这个师兄总是十分随和有礼,谦逊低调,虽然年长,却总向他这个小师弟请教,还常一边说自愧不如,一边称赞他天资聪颖,剑法精妙。

  他皱眉:“晞云,你怎么知道的?你什么时候和长松师兄这么熟?”

  “这,这个嘛......”晞云突然忸怩起来,“就是长松师兄他,他老来找我说话,还,还写小纸条给我......”

  “什么纸条?给我看看!”

  “不,不给......反正就是,写了好多乱七八糟的......”梳双丫髻的小女孩噘着嘴低下头,揉皱了衣摆,突然煞有介事地踮起脚,趴到晗风耳边,挡着嘴悄声道:“哥哥,你说长松师兄是不是,‘喜欢’我呀?”

  “胡言乱语......哼,我是你哥哥,以后他再来找你,跟你说什么,或者写东西给你,统统告诉我,让我来处理,知道吗!他若再说什么,不许理睬。”柳晗风沉下脸来,没来由一股火起——妹妹晞云才十岁,长松师兄平时看起来正经得很,想不到居然......何况,他觉得妹妹虽然有时顽皮讨人嫌,但要是有人想找她的麻烦,还要看够不够资格!

  “哦......”晞云歪着头想了想,亲昵地把头靠在晗风手臂上,“好罢,我和哥哥是一伙的,那以后不理长松师兄了。”

  她犹豫一下,细细地道,“对了,师兄他之前还跟我说了一个秘密,说是非常非常重要,绝对不能告诉别人,连哥哥也不行,怎么办啊......”

  “什么?”晗风不知道晞云在搞什么鬼,直视她的眼睛,“关于什么?告诉我。”

  “关于,关于小师叔,还有......”她咬着手指想了许久,终于道:“好罢,长松师兄虽然说谁都不能告诉,但我还是跟哥哥最好。但是,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师兄,我把这个秘密和你说了呀......”

  本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胡闹,柳晗风有些不耐,不想再听。却没想到晞云附在他耳边,悄声开口:

  “其实是.....有一次,我悄悄溜出去后山摘果子......” “你瞒着我去的?”晗风打断她。

  “好嘛,我错了......但是,哥哥你知道吗,那次,我在后山遇到了商岳瀛小师叔!”

  “后山?那是爹爹铸剑厅的所在。小师叔定然是往铸剑厅去的。那又怎么了?”

  “可是,不是啊!商岳瀛小师叔他没有去铸剑厅,我看到他突然御剑飞起来,我跑过去看,然后,然后就看到,小师叔居然在空中一个转折,就往悬崖下去了!那悬崖好深啊,除了云什么也看不见。”

  “你怎么会跑到‘绝地纪崖’去?那里是百丈深渊,寸草不生,你知道有多么危险!爹爹特意叮嘱,绝对不可跑去玩耍,你怎么能这么胡闹!”柳晗风提高了声调。

  “我错了......但,但我是想追商岳瀛小师叔啊。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!后来我想,长松师兄每天都跟着爹爹和小师叔捧剑,他肯定知道。但长松师兄开始怎么不愿意说,我求了好久,他才告诉我——原来,最近每天晚上,小师叔都会带人到崖下去,不知道做些什么!” “‘绝地纪崖’下是璀阳禁地所在,小师叔怎会去那里!”这是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“秘密”,柳晗风瞬间警觉,前倾了身子,“小师叔是爹爹的得力助手,没有爹爹的吩咐,他不应当擅自行动!”

  “我也这样问长松师兄来着。到底悬崖底下有什么?我也想去看看,长松师兄却说我一定不能去,他说崖底住着可怕的妖怪,会吸我的血.......”

  “呵,荒谬!”柳晗风皱眉,“璀阳结界笼罩之下,精怪妖魔皆会被打回原形。即便有修为极高勉强能抵御者,也会被束缚修为,不得为祸!爹爹每年都会特意亲自加固结界,定是万无一失。他是在欺瞒你么?”

  “啊,难道是骗我的,不会吧......可是哥哥你说,如果不是妖怪,那悬崖下的禁地里,又藏着什么呢?为什么从来不让人进?”晞云忍不住问。

  “这种事情和咱们无关,爹爹不在,咱们只要听他嘱咐的,好好待在家里,不让他操心就行了。走,咱们回去!”

  柳晗风不由分说,扯过妹妹的手,便往棠梨叶落谷深处的宅邸走去。然而话虽出口,一阵没来由的好奇,却还是在十二岁的少年心中升腾。

  晞云说的是真的吗?小师叔趁人不注意去往悬崖下,又在做什么?到底悬崖下的禁地,又藏了什么?

  他知道,父亲因为闭关,将一切内外事物,都全权交给了小师叔商岳瀛打理——那么难道,小师叔是在父亲不之情的情况下,私自在做什么?

  晗风一边疾步前行,一边沉吟,放开晞云的手,掠过如茵的绿草,点点如蝶舞般坠落的棠花,却对满目美景视而不见——不会的......爹爹一直很信任小师叔,他一定不会做什么对爹爹不利的事情的。

  甚至有一瞬,他动了念头,想悄悄去晞云所说的悬崖下看一眼,但又立刻打消了。父亲闭关前,特意嘱咐了他要严守门户,不得乱跑。何况那里是禁地所在,他说什么也不能违背的。

  晞云虽然被哥哥放脱了手,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,不敢说话。很长时间以来,她已经养成了在哥哥思考时不去打扰的习惯。

  “棠梨叶落谷”因璀阳结界的笼罩,地气偏暖,永远有着葱茏的花木。小径旁斜伸的棠棣树,绽了雪白掺着亮粉的花朵,如景框般笼罩着背后几重几进的院落,几点落花旋舞着跌落。严整的黑色屋顶,交叠错落,被树枝和叶片分割出参差的轮廓。

  柳晗风带着妹妹穿过抄手游廊,走向后院的厢房,一路洒扫的仆役都停步躬身,口称“小公子”。晗风知道那是父亲积威规训下的仪制,只得故作正经地点点头走过,晞云却在他们向自己称呼前扮个鬼脸,一溜烟地跑了。

  “哥哥,你不是也学会御剑了吗?你能不能,御剑带我去后山禁地的悬崖下看看,只看一眼就好,别人一定不知道。”走进后院,晞云仍记得方才的事,拉住柳晗风的衣角恳求。

  柳晗风一时沉默。自己在半年前已掌握御剑之术的事情,的确还没有几个人知道。

  因为在他这个年纪,便掌握佩剑通灵之道,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情。

  与佩剑通灵,是璀阳派与众不同的术法。这个将铸剑冶造发挥到极致的门派,铸剑已不拘于实实在在的金铁,而着重实体化灵后衍生出来的“剑气。”

  “万物有灵,形在气先。”剑气,即是凡铁化剑后,从实形外衍生出的精元与灵力。对于璀阳弟子来说,剑本身的材质只是相当于“容器”,而这个容器所蕴含的剑气,才是这把剑真正的根本。

  “人剑合一”,是璀阳派门人最基本的道。能够以自身的灵力,感知到佩剑的“剑气”,互生感应,使得剑因血而活,因念而动。这样,便可御剑腾翔于九天,或操纵剑气伤敌于无形。 而“人剑合一”的修为,正是璀阳派最不可思议的地方。许多人因资质所限,琢磨半生也无法掌握。如晗风这样,在十二岁的年纪可以操御剑气,有史以来,也只有素有少年天才之名的商岳瀛曾经做到。

  而晗风不喜张扬,更不觉得被人当成“天才”是什么好事,自半年前掌握御剑之术起,只向甚少几个人提及。

  见哥哥不答,晞云索性撒起娇来,扭着哥哥的袖子死活不放手,拉着细细的声音连求带嚷。然而晗风只是坚定地摇头。

  “公子,小姐,在这个当口,你们可万万不能乱跑那,切记切记。”背后传来几声咳嗽,却见老管家许伯踱着方步走来,捋着稀疏山羊胡子,将三角眼一瞪。

  “小心什么时候,就被坏人捉去了。”许伯沙哑着嗓子,用大惊小怪的语气念叨,“这个时候啊,可是不同寻常。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?”

  终于有人止住妹妹的顽皮胡闹,柳晗风本来心中一松,但一见是这个絮絮叨叨的老管家,又听到“被坏人捉去”云云一听便是骗小孩子的话,他撇了撇嘴角。

  晞云粉妆玉琢的脸上,大眼睛骨碌了一圈,“什么呀,哥哥的剑法那么厉害,谁能捉哥哥啊。”

  “可不是这么说。你们不知道,这江湖上的人那,有个毛病——遇到什么神兵利器,什么法宝仙药,都喜欢你争我抢,大打出手,据为己有。现在主公的绝世好剑马上就要铸成了,你们想想,得有多少坏人等着上门来抢那。”

  本以为来了个给自己解围的,却听许伯说得离谱,柳晗风一时无语,懒懒解释:“璀阳派并非一般的江湖门派,处处设有结界,寻常人不可能进得来的。况且就算有人能进来,又怎么会有人有本事,敢来抢爹的啸锋剑?”

  “听说呀,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大魔头,叫做什么‘赛孟尝’,手下网罗了一群的江湖混混。这个赛孟尝啊,本来是个有权有势的,专门喜好收集天下名剑,还带着一群打手,拿着棍子啊,砍刀啊什么的,到处逞威风,偷人家的鸡啦,抢人家的米啦,逼迫穷苦人当苦力,动不动又打又骂什么的。要是他的人来打主意......怎么办?”许伯不甘心,忙举例。

  “呵......好罢。”柳晗风听得无聊,也不想解释——他不知道怎样说,才能让这个年老的管家明白,对于拿着剑气之剑,以“人剑合一”之法修持,以心御剑的璀阳门人而言,对付再锋利的剑,也是如切腐土;对付再娴熟的习武者,也是如同玩弄于股掌。

  如果不是凭着行侠仗义的理念立世,而是逞尽武力,柳晗风相信,如果父亲的啸锋剑铸成,要随便一个门人,在半日内荡平这样一个尽是“江湖混混”的组织,不过是随手之事。 何况,璀阳派的结界与迷障,可以将修为再高深的精怪阻之门外,更何况凡人。

  所以,他们这些人被寻常人称为“剑仙”,并不是没有原因。或许在一般人眼中,有着这样异能的人,真的是近于仙或者神的存在。

  柳晗风不愿意多言,对付了几句,径自便走回屋子。晞云一面被他拉着,一面喋喋不休地回头问,“赛孟尝?晞云只听说过赛貂蝉,赛诸葛,赛阎罗......许伯,那这个‘孟尝’又是谁啊?”

  然而还没等许伯回答,她已被晗风拖拽着拉进了房间。

  接下来的日子,就那样平静地逝去如飞。一转眼已是五个月过去。

  清晨早起,柳晗风凭窗望着父亲铸剑厅的方向,出了神。

  兄妹俩与母亲所住的别苑,与璀阳弟子清修铸剑的山顶有一段距离。山如翠屏参差掩映。窗前,花架上常年挂满藤萝,瀑布一样淋漓,竟仿佛有了萎靡的趋势,刺目的暗紫色在晗风眼中浸成一片。

  ——父亲曾说,倘若半年后啸锋剑再无法铸成,那么他的一切心血,就都前功尽弃了。而现在还剩下不到半个月,父亲却仍然没有出关,甚至毫无动静。

  他深吸了一口气,自窗前站起,反复地踱着步子,心乱如麻。

  “哥哥,你看,下雪了,真的是雪!”突然,门呀地一声开了,他听见晞云欢呼一声,从门外跑进,伸出雪白小手,兴奋地做出捧起的姿势,掌心里,捧着一把将化未化的清水。

  “什么?”他一怔,跨过门槛。但是刚一出门,柳晗风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,如一桶冰水般,侵遍了从头到脚。

  “哥哥,怎么这么冷,风好大啊。”晞云咕哝着。

  凝神一看,满地的绿草上,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白霜,枝头的翠叶也在天寒中萎靡低垂,花瓣凋零。

  柳晗风伸手,发觉空中飘坠的,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雪,而满地白霜,正是已经积了一层的薄雪。 “不妙!”他一惊,蓦地脱口而出。

  因为棠梨叶落谷中,几乎是从未下过雪的。

  虽然与山上的璀阳派主要建筑离得较远,然而谷中别苑也位于璀阳派界的笼罩之中。因这结界之力,永远气候宜人。

  此刻外界是大雪封山的隆冬,而棠梨叶落谷因为结界的保护,一直地气温暖,满眼繁花。

  而此刻气温骤降,天降大雪,只能说明一个问题——璀阳派四周用来防御外敌,稳固地气的结界,已经因什么缘故被削弱,甚至是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。

  难道,是有谁故意破坏了结界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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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但璀阳结界是父亲亲手加固的,又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呢?

  他想宽慰自己说,璀阳派实力强盛,等闲敌人根本构不成威胁——但,能破开防御的结界,本来就意味着对方有着极不寻常的本事!

  还是说——璀阳结界的情况和地气灵力密切相关,难道父亲铸剑的进程出了问题,导致整个门派灵力衰竭,结界削弱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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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忽然想起许伯的胡言乱语——倘若结界当真破坏,有人闯入,而父亲正在闭关到了紧要关头,那么结果不堪设想!

  许伯说得没错......啸锋剑即将出世,只怕有不知多少恶人的眼睛,正在贪婪盯着这把神剑。而这个关头结界被毁,只怕会留下可乘之机!

  不顾晞云茫然的表情,柳晗风立刻拿定了主意。他迅速转身回屋,再出来时,已换了一身短装扮,背负一把长剑——到这时,他再顾不上父亲让他一定留在家中的吩咐了

  “晞云,可能出事了,我去看看。你在家别乱跑,知道吗?”

  无论是哪种情况,他都必须赶紧去看一看。如果真的是外敌来袭,即便他帮不上忙,至少也要确认父亲已经知晓,有了应对的方法!

  晞云听他解释了情况,却无论如何不肯留下,定要和哥哥同去。在妹妹软磨硬泡下,柳晗风无奈,只得牵住她的手。。

  兄妹俩并未惊动旁人,悄悄自一条小道绕到了前山。这条小道,是他们往日为偷溜出去玩,寻到的一条“秘密通道”,兄妹俩是瞒着爹爹和众长辈的小秘密。

  璀阳弟子精擅御剑,但若要徒步上山,前山的山路,是这片天险唯一的通路。柳晗风一路急行,但是晞云年幼,走上一段便咕哝着要停下来休息,速度便慢了很多。

  一路上,雪越下越大,犹如巨兽抖落的白色毛发,竟渐渐如毛毡一般,覆盖了整个山岭。

  柳晗风的心沉得越来越厉害。偶尔跌落几片雪花,还可以解释为一时灵力不稳,结界略微动荡。但这漫天飘雪的景象,已持续了一个时辰,而且有逐渐加剧的趋势,意味着情况比之前预料的还要严峻许多。

  气温骤降,道旁青翠茂盛的树叶陡然披上白雪,萎靡低垂。双手已经冻得麻木生疼,身上并不厚的衣衫,也渐渐被寒意浸透。

  脚下的积雪竟然已经有一尺厚。他们住的梨落谷位于结界中心,受到的影响稍晚,但前山这等位于边缘的地方,看来早就因结界破坏而气候异常,大雪纷纷。

  “哥哥,我好冷啊......我感觉,我的手指头要掉下来了。”晞云小声说,脸蛋被冻得通红,紧紧将手藏在衣袖中,却还是不停颤抖,气息短促。

  稍微犹豫了一下,柳晗风脱下了自己的外衣。双手冻僵,他花了半天才解开衣带,将衣服塞在晞云手中,不顾晞云惊讶的眼神,继续往前走。

  凭着灵力修为已经有些根基,他或许还能支持得住。

  忽然,只听一阵轻微的“簌簌”声,陡然划过。柳晗风一惊,霍然抬头,只见远处点点白雪的树梢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的身影。黑衣白雪,分外刺目。

  那个黑衣人黑巾蒙面,连双眼也隐藏在黑巾的缝隙间,看不分明,就如一道凭空现身的影子。

  黑衣人点足落在树梢,却在柳晗风目光触及的刹那,突然一转身,不见了踪影,身法如风,竟是修为绝顶的高手。簌簌两片雪落,树叶微微摇晃,便再无声息。

  柳晗风追上两步,却连对方消失的方向也无法辨别,心头一紧——这个人的身手,足可与父亲媲美!如果他就是破坏结界,伺机闯入的外敌,不知父亲是否能应对得了!

  刚一转念,柳晗风望着茫茫白雪,忽然敏锐地想到了什么——一般来说,夜晚暗中行事才穿黑衣,是为了让人不易发觉自己的行踪。但四周白雪茫茫,这个人却偏偏一身纯黑,与周围环境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
  若非是考虑不周全,那便只能说明——这个人的目的不是暗中行事,反而是要暴露自己的行踪,吸引什么人的注意力!

  另一个使人疑惑的地方是,这一路过来,只看到茫茫白雪,竟然连一个巡视的人都看不到。璀阳派往常门户森严,防守严密,这实在不同寻常了些。

  这个人究竟是谁?

  他拼命回想黑衣人的模样。那颀长的身形,深沉的双眼,以及如风的身手,突然不自禁地,让他联想起一个白衣翩翩的人影。

  ——父亲最得力的助手,如今代父亲主持上下事务,又曾经秘密潜入禁地的小师叔商岳瀛。

  柳晗风紧紧闭了下眼,让自己摆脱这个荒谬的想法——虽然身法相似,但商岳瀛小师叔绝对没有道理,会以这种打扮,出现在这个地方。

  不管这个人是谁,有什么目的——现在他要做的,是尽快将结界遭人破坏,以及不明来历黑衣人现身的消息,告诉父亲和小师叔!

  柳晗风抬头遥望,雪幕后淡淡的山影,如一笔水墨勾勒在淡纸上。他知道,爹爹的铸剑厅,就在那座山崖的山腹之中。他回身摸到背后的剑,又打消这个念头——他知道自己御剑的修为,远远称不上深厚娴熟,要带着妹妹御剑飞上那样的高处,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。

  于是,他便选了盘山小径上山。一路上,他紧紧牵住晞云的手——这座山峰其实并不算高,十岁的妹妹也可以在半天时间里走到山顶。但是这条路上,却满布迷惑外人的幻术和法阵,倘若妹妹落下脚步,十有八九会迷失在其中。

  忽然,晞云拽住了他的衣袖:“哥哥,好像有人来了!”

  果然远远地,从山石之后,苍茫白雪覆盖的山路上,转过来七八个人影。

  靴声橐橐,踩在雪地拖沓难听,杂乱无章。听到这脚步声,柳晗风已心生警觉:璀阳弟子身法轻盈,落地无声,绝不会发出这样粗重且杂乱的声音。

  那么这些人是......

  他凝神一看,远处来的是一群陌生汉子,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,也有中年,打扮各异,但都是满脸风霜,头发蓬乱,身上多穿着江湖中人的短打装扮,戴着护腕和绑腿。每个人都带着兵刃,或长或短,手都紧紧按在刀剑的柄上,东张西望着往前,双眼圆睁。

  从他们鬼鬼祟祟的模样,柳晗风意识到来的绝不是好人。虽然看上去,这些人只是一群江湖上最寻常乌合之众,但柳晗风一惯谨慎,还是一捏妹妹的手,带着她避在道旁的树丛后。

  他心底升起了惊诧——这一带已是璀阳结界笼罩的范围,平时看守极严,这一群外人,是如何堂而皇之走到这里的呢?

  难道,果然是因为结界遭到了毁坏,竟让外人轻易闯了进来,但这些人看上去,绝不像有本事破坏璀阳结界的模样......何况,他们竟然能一路走到这里,而没有遇到任何门人弟子阻拦!

  “从这里上山,真的没问题吗?”柳晗风听到那群人中,有人低声道,“都说璀阳派深不可测,这一进去,恐怕就出不来了?”

  “咱们几个人的本事加起来,可能也和随便一个剑仙差着十万八千里。去小门小派和人打一场,抢上两件宝贝也就罢了,这次竟然打起璀阳派绝世宝剑的主义,凭咱们几个,会不会......”

  “呵,‘那人’既指点咱们从这条路上山,管他真的假的,就试上一试又何妨?只要......只要能将璀阳派的绝世好剑弄一把到手,到时献给主公,咱们这辈子就翻了身啦。”

  “就算弄不到好剑,弄到一两件秘籍,那也不得了。璀阳派的宝剑秘籍,多少人想了一辈子,也别想见上一次!这次有‘那人’相助咱们,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,就是豁出性命不要又何妨?”

  “说起来,‘那人’究竟是谁?竟然知道璀阳派结界的漏洞,是哪里的高手?他连真面目也不肯露,就给咱们指点路途,帮咱们上山,到底可信不可信?”

  柳晗风愕然,和妹妹对视了一眼。晞云显然也听懂了话中的意思,大眼睛里都是惊惧的神色。

  “都说璀阳派的山上有结界幻术,高手多得数不清,咱们一路过来,居然风平浪静,没人阻拦,会不会有点......不寻常?‘那人’有如此大的本事?”

  “......管不了那么多了。大铸剑师夙兴的啸锋剑就要出炉,要是能把这把举世无双的神剑弄到手,不管用什么方法,就算赔上十条性命,也是值了!”

  一片嗓音沙哑应和声,立刻在众人当中响起。

  树梢挂满白雪,一排排挂雪的树梢上落满飞禽,黑压压一片,被这片嘈杂的人声惊动,发出刺耳的啼鸣,在空旷的山间令人心惊。

  “哥哥,这些人是来抢爹爹的剑的,咱们快点,快点去告诉爹爹!”

  年幼的晞云沉不住气,慌张地拨开树丛,扭身就走,柳晗风一惊,忙去按她的肩膀。然而晞云的动作,已然引起了那群江湖客的注意,一双双雪亮的眼睛,纷纷转过来,直直盯住她小小的身子,以及躲藏在一旁的晗风。

  见这些陌生凶悍的男子盯着自己,手中兵刃雪亮,晞云吓得呆了,踉跄后退,终于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,死死扑到柳晗风怀中。

  柳晗风紧紧抱着妹妹,心跳得犹如擂鼓。他看到那些人短短交谈几句,突然如一片高大的黑影般围拢过来,飞步冲向了自己和晞云。

  他霍然闪过一个念头——要是这些人是想挟持自己和妹妹当人质,向父亲要挟,又该如何是好?

  柳晗风心念急转,猛地一脚踢向身边的树干。白雪簌簌而落,满树飞禽受惊,黑压压地自横斜树枝间振翅飞起,霎时,周围无数树木枝头栖息的飞鸟蜂蛹惊起,啼鸣声纷杂刺耳,积雪筛盐一样落下,迷了人的眼睛。

  那群江湖混混本来就是亦步亦趋,心神不宁。这一下纷纷如惊弓之鸟,左顾右盼,刷刷几下兵刃出鞘,背靠背挤作一团。

  趁着这一刹那的空隙,柳晗风拉着晞云纵身而起,迅速隐在了树林之中,抱起了晞云的身子,提气疾奔。

  柳晗风身手敏捷,转眼已奔入深处。树林中枝影横斜,层层遮挡视线。然而遥遥地,能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,穷追不舍地逼近。

  他几次试图提气御剑,竟发现灵力完全无法凝聚——他将外衣给了妹妹,为了抵御彻骨的严寒,灵力已经耗损了许多。

  衣衫单薄,体力在酷寒中一分分消耗,吸进的每一口气息,都冰冷得像是刀子在切割着五脏六腑。

  突然间,他注意到前方树丛深处,朦胧又出现十来个人影,向自己和妹妹的方向走来,亦是一群江湖打扮,手持兵刃的汉子。

  柳晗风觉得心中猛地一沉——难道说,这些人是一伙的?竟然,还有另一批人趁着结界毁坏,闯入了门派中!

  雪落纷纷,漫天漫地模糊视线,冻透双手和脸颊,如一群断翅的白蝶,无力僵死在空中坠落。

  “晞云,一会我把你藏在树上,等我......把那群人引得远远的,你便赶紧去......寻人帮忙,知道吗?”

  他从疾奔中停下,压制着胸肺彻骨的疼痛和混乱的气息,断续着向妹妹说。

  “哥哥,咱们会不会,‘死’啊。”

  晞云的声音细细的,剔透无邪的眼瞳带着恐惧和无助抬起,像是破碎的琉璃。娇嫩如花瓣的嘴唇,却吐出这个不祥的字眼。

  “不会......我保证。”柳晗风压住剧痛的胸口,用最郑重的语气回答。

  “真的吗,哥哥你不会骗我,对不对。”晞云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,泪光在眼底闪烁,“哥哥你从来不骗人的,是吗?”

  “嗯。上次的木剑还没做完呢。等回家,咱们一起做。”

  他伸出冻得麻木的小指,和晞云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。立刻,晞云的大眼睛中绽出了光彩——在十岁的女孩眼中,拉钩就是最郑重的保证方式。

  哥哥与她拉了钩,就是绝不可能骗她的了。晞云嘴角露出一抹微笑,放下了心。

  “晞云,那么你也要答应我......在这些人走远之前,不许动,也不许发出一点声音,就像咱们之前玩木头人的时候一样,你做得到吗?”柳晗风紧勾着妹妹的手指,低声,“哼,我猜你肯定做不到,是不是?”

  “才不是,我能做到!”晞云眼神中的恐惧消退,认真地扬起头,甚至带上几分“让哥哥等着瞧”的得意。

  ——这一下她不会有事了,哥哥也不会。哥哥和自己拉过勾,就绝对不能再耍赖了,不然,赖皮就是小狗。

  柳晗风迅速抱起她,勉力凝聚灵力,纵身跃上一棵高大的树,将妹妹安置在粗大的树枝之间坐好,用枝条掩住她的身子。

  “不管什么情况,都不许出声,知道吗?”他将妹妹身上自己的外套裹紧,用衣领罩住她的头和脸,确保她不会受寒,然后纵身,自树梢一跃而下。

  落地的瞬间,他脚步踉跄,身子摇晃了一下,低头捂住胸口——灵力的消耗,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剧烈。如果不能快些把这些人引开,想出办法,便是气空力尽,只能束手就擒的局面。

  他刚扶着树干站稳,雪原上前前后后,兵刃闪动寒光,人影已经涌动了过来,像两片沉重的黑云,层层逼到跟前,将身量未足的清瘦少年孤身围在中间。

  柳晗风强行让自己镇静,扫视这二十余个持着刀剑的不速之客。他很想抬头去看看晞云的情况,又告诫自己不能抬头,免得被人察觉妹妹的所在。

  “到手了么?”两拨人会合的同时,早先出现的一群江湖客中,有人遥遥招呼。

  “弄到了,顺利得很,果真是大铸剑师夙兴亲笔写的铸剑手札!”

  爹的......铸剑手札!柳晗风眼光一凝,那群不速之客中,已有人哈哈笑了起来,“太好了。这本手札献给赛孟尝主公,就是大功一件哪。‘那人’果真是在帮咱们的。”

  “只是‘那人’一路引咱们到这里,怎么就再没看见人影?他不是应当一路领咱们去铸剑厅吗?这是.....这是抛下咱们,让咱们等死吗”

  前后两群人聚集到了一起,人群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,也有几个汉子不时向柳晗风打量着。

  “老三,我看还是算了......璀阳派不宜久留,咱们有了收获,还是先走为妙。”

  “怎么可能!来都来了,怎能不好好捞上一笔?”那个蓬头糙面的汉子走到柳晗风跟前,将手里的刀扬了扬,“喂,小娃儿,告诉我们,大铸剑师夙兴的铸剑厅在何处?嗯?那个小女娃呢?”

  柳晗风冷然扫视了他们一眼,不发一言。

  “这小娃儿是谁?”

  “定然是璀阳门人的亲眷,说不定就是大铸剑师夙兴的儿子。”一个人影大步过来,一把扳住他的肩,几乎掐入骨髓,“你是不是夙兴的儿子?知不知道铸剑厅在什么地方?”

  柳晗风牢牢凝视着他,将心一横,闭紧了冻得苍白的嘴唇。

  越来越大声的喝问,都没有让十二岁的少年吐出半个字。突然,他只觉得左眼眼皮上一凉,一把锋利的精铁匕首,已经对准了他的眼睛。

  匕首的寒意,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直蹿入心底。他下意识仰头闭眼的瞬间,跗骨之蛆般的声音又钻入耳膜,一字一顿,匕首的尖端已压入眼皮,“小娃儿,你肯定知道是不是?说还是不说?”

  一瞬间,天地好像空白了。他被人扳住肩膀,保持仰头的僵直姿势,一阵战栗从心底深处,无孔不入地钻入全身——要是这一刀戳下去会怎样呢?要是眼睛真的瞎了,会怎样呢?

  紧闭的眼前,有金星在乱冒,却突然浮现出父亲阔大无边的铸剑厅,火光明灭的铸剑炉——以及父亲在炉前负手而立,愈见憔悴的身影。

  不可以.....无论如何,他也不可能说出父亲的秘密!

  心脏在胸腔内狂跳,一声比一声尖利的喝问,只换来如死一样的寂静。

  他仰着脸,右眼仅存的余光,看见那个枯瘦汉子狰狞扭曲的脸,以及......

  高高的树顶上,白雪片片,晞云小小的身子藏在层叠树枝中,清澈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正一眨不眨望着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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